刚才，我们在这片承载大庆人故事包括铁人王进喜事迹的土地上，上了一堂生动的传统教育课。此时此刻，我首先要对大庆的同志，特别是讲解员，表示衷心的感谢。正是他们的精心的安排，包括特意为我们推迟闭馆时间以及生动精彩的讲解，使我们得以实现参观铁人纪念馆的愿望，并从中得到许多教益。

我和大家一起，边听讲解，边浏览各种图片与实物，边思考有关意义的问题，大庆精神的意义、铁人事迹的意义、以及这些对我们的特殊意义。对于这堂传统教育课，我在参观过程中形成了一些想法，在这里，我把我的一些想法与大家交流一下，看看能否在我们中间形成共鸣。

今天，我们在这里上的是一场传统教育课。但是，究竟什么是传统？我认为，传统不是历史，不是过去发生的故事。传统就是过去的行为模式和观念体系在今天仍然发挥作用的部分，并且是我们希望在将来仍然发挥作用的部分。我们作为一个传承传统的主体，作为受传统影响并延续传统的主体，我想有三个体现在主体上的要素对于传承传统是非常重要的。这三个要素就是：第一个是记忆，第二个是模仿，第三个是推广。

首先第一个要素就是记忆。记忆是传承传统的前提。对于过去的行为模式和观念体系，如果我们不了解，不把它记住，涵括这个行为模式和观念体系的传统，在你身上就不会发挥作用。那么我接着想要问的是，在今天，大庆精神还有铁人精神作为一个传统，我们对它了解了多少，又记住了多少？如果我们不到这里来参观学习，我觉得我们很多的年轻人，40岁以下或者更年轻的人，可能知道大庆这个名词，但是对这个名词项下的概念内涵和外延，则未必清楚；对于它的历史形成过程，可能更不清楚。像我是50年代的人，对大庆还是有很多记忆的，我知道大庆精神，知道铁人王进喜，知道他的钻井队是1205，知道他一些经典的话语和艰苦奋斗的故事，比如说，“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凿冰取水，让钻机运转”，“当发生井喷的时候，用身体搅拌泥浆代替重晶石来压井”等等，像这样的一些话语和故事。后来我们这个年代的人还看过电影《创业》，还能记住里面插曲的歌词，“青天一顶星星亮，荒原一片篝火红”。通过这样的记忆，在我们的意识沉积当中，或多或少还是有一些大庆精神的影响。可是，在场的很多同志，特别是那些年青的同志，却没有这样的记忆，可能对大庆精神、铁人故事知之不多，甚至完全不了解。今天的参观活动，虽然时间很短，但是我们却看了很多的实物，很多的照片，特别是还有讲解员的精心讲解。通过这些，我们可以说对大庆精神以及它的代表铁人精神，有了一个概括的生动的了解。我想，这对我们重建对这个大庆传统的记忆，并强化这种记忆，是非常有好处的。

记忆，仅仅是传承传统的第一个要素，第二个要素是模仿，就是对传统的、过去的、我们认为有现实价值的行为模式和观念体系，我们要接受它，认同它，进而在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中体现它。其实，这个环节更为重要，仅有记忆而不模仿，过去的事情就只是故事，而不是传统。记忆往往是一个感性的记忆，到了模仿阶段我们就要进行理性加工了。因为构成模仿的前提，不仅是记住过去的行为模式和观念体系，更重要的是，还要通过理性分析认同过去的行为模式和观念体系。今天我们看了展览，其中有很多令人感动的地方。但是，我们是不是对其中所展示的、所表现的、所宣传的，都予以认同呢？毕竟，大庆从它命名的时候1959年，到现在已经是50多年了。在这50多年里，我们这个社会和历史发生了很多很多的变化。

首先第一个变化，是技术上发生的变化。现在勘探和开发油田，基本上用不着当年的那些工具和设备。那么，随着工具和设备的变化，人的行为也会发生变化。比如讲，如果再有井喷，我们还需用身体去搅泥浆吗；我们再从火车上卸下钻井设备，还用的着以人力推拉吗。恐怕不需要了，因为新的工具与设备可以用来帮助我们。现在我们看看同样艰苦的地方，甚至环境条件比这里还恶劣的地方，例如塔中油田，他们使用的都是绝对现代化的工具与设备。塔中油田现在的这种工作上艰苦，跟大庆的时期是根本比不了的。这是技术发生的变化，它在改变我们的工作方式和行为选择。

第二个变化，是规则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过去像大庆这样的企业，一心为国家做奉献，实行军事化管理。每接到一个重要的工作任务的时候，就像进行一个战争、一场战役一样，予以坚决完成。现在可不是这样，我们对如何生产有法律规范，有劳动合同法。如果在一个企业当中，还让一个工人不顾身体健康和生命危险去做某件事情的时候，可能我们会有一个别样的社会评价。规则确实在发生变化，这是我们必须认识到的现实。比如，对于塔中油田现在的这些工人，我们要考虑到在沙漠的中心他们很孤独，每隔两个月要换班，进行心理调适。现在许多油田工人野外工作住的地方是活动板房，要有空调，要有淋浴设备，比大庆的那个住马架子、靠篝火取暖的年代是完全不同了。这既是物质条件进步的一个表现，也是规则变化的一种体现。

第三个变化，是观念上发生的变化。虽然我们继承传统的体系中包涵观念的体系，但是我们发现，50年来在观念上确实发生变化了。在大庆铁人那个年代，有生产观念，但是它有经营观念吗？恐怕是没有的。他们认为，大庆是国家这个大集体当中的一个有机构成，与国家是一个紧密的利益共同体，一个共辱共荣的共同体。所以，他们那个时代的观念跟现在是有所不同的，甚至生产管理观念与现在也是很不相同。大庆，这么多年为国家创造了巨大的财富，也为自己创造了巨大的财富，但是在经营观念上也出现过问题，也出现过失误。我认为，大庆曾经出现的最大的观念问题，就是没有商品经济以及与商品经济相结合的知识产权观念。比如，“大庆”这个名词如果作为一个商标的话，即使不能堪比可口可乐，也一定是价值不菲。但是，大庆却做了一个决策，在1979年的时候，把“大庆”这个企业名字变成所在城市的名字即大庆市。其结果，使自己专有的知识产权弄成公共产品化了。我觉得，这件事情对大庆造成的损失巨大无比。对于大庆，当年全国上下连续宣传几十年，大庆的名字比任何驰名商标都要驰名。如果这个“大庆”还是大庆企业的商标的话，还是它独有的企业名称的话，它今天起码值个上百亿。这能给大庆代来更多的财富，如果大庆要去投资、去合作，大庆用它的名字、商誉出资就可以了。现在不行了，“大庆”公共产品化了，这个名词人人都可以用。这真是把大庆精神物化的财富，其中浸透大庆创业者包括铁人王进喜奉献的精力心血，给无偿化解掉了，给浪费掉了。在想到这一点的这一刻，我不免心有忧伤。

第四个变化，是语言也发生了变化。王进喜那个年代的语言跟现在是有所不同的，尽管我们讲的都是汉语，但是有些语言表达确实是不同的。当年我们说的是“铁人”，“一声吼”，“三老四严”。现在讲什么“囧”啊、“雷人”啊、“萌”啊，什么什么之类的。这个语言的不同，对观念的选择与表达也不同。语言的变化对传统的认同、传承和推广，确实有巨大的影响。

既然是有这四个变化导致的历史与现实的不同，那么大庆的精神、铁人的精神还有没有现实价值，还能不能够经由我们这一代人再传承下去。这种疑问的存在是正常的，是可以对此思考并进行讨论的。我想，大庆精神、铁人精神还是有它的现实价值的，值得我们模仿与推广。那么，我们今天理解的大庆精神应当是什么？除了刚才我们看到的展览、听到的讲解对大庆精神的概括之外，我觉得还有这样一些蕴含于大庆精神中的东西是值得我们重视的。

第一，位置感。这就是在一个系统中，一个历史的系统中，一个组织的系统中，你处于什么位置，你是谁，你是干什么的。我觉得大庆人，还有大庆人的代表王进喜，有一个非常好的位置感。他们知道在他们所处的那个历史环境当中，那个现实的社会系统当中，他们是谁，他们是干什么的。这个精准的位置感是非常值得珍惜的。就像踢球似的，一个运动员好不好，在场上有没有位置感，是这个运动员行不行的重要判断标准，运动员好不好并不是他脚头上有球没球，而是他要知道他在这个位置上是要干什么的。那么，我们作为一个在社会科学领域研究法律的，像我们这样的一个集体，像我们作为这样一个集体中的一员，我们也要有位置感。这就是，我们在国家在社会的运行当中，我们是谁，我们是干什么的。在国家的法治进步当中，我们是谁，我们是干什么的。在我们这个法学界，我们法学所、国际法所是谁，是干什么的。这个要搞清楚，一定要搞清楚。把这个搞清楚之后，我们两个所才能目标有所明，行为有所本。在此前提下，我们才能做出更多的有效贡献，这个贡献既贡献于国家、贡献于社会、贡献于人民，其实也贡献于我们自己和我们的亲人。所以，这个位置感很重要，是安身立命的基础。

第二，事业心。就是大庆人有强烈的事业心，这个事业心就是说，只要把他们放在这里，他们不仅知道要干什么，而且他们一定要把它干好。大庆人的这个事业心跟我们现在的很多方面是相通的，比如讲，事业中的竞争心有没有，他们是有的，很有的。首先，他们是作为一个企业竞争，但是他们不是为自己竞争，他们觉得他们是代表国家，或作为国家的一员，与世界竞争，“中国一定要有油”的口号就是证明。我们大家都感兴趣，王进喜在北京沙滩这个地方看到公共汽车背煤气包，因为我们的单位就在沙滩。当时他就觉得是我们国家跟别的国家比是落后了，是困难了，所以他就有这样一个强烈的为国竞争心。其次，他们不惧任何困难，要把自己的事情干好。比如讲，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还有为了自己的事业，要勇于艰苦奋斗。这样的精神，这样的事业心，是值得我们学习和传承的。当然，今天的艰苦奋斗跟当年是不一样的，大家不会住在马架子、干打垒房屋里去写文章。这是社会进步的表现，物质条件改善是好事，而且我们努力的一切中，包括为了我们自己和我们的下一代生活得更好，这很正常。但是，在科研活动中还有没有需要艰苦奋斗的地方？比如讲，我们是不是要努力把我们的科研做得更好？是不是为了科研我们要勇于吃更多的苦？是不是做科研的时候，缺少材料，缺少发表的机会，在这样的条件下我们就不去研究、不去努力发表我们的成果了?还是在这个时候，我们是不是也要没有条件创造条件去上呢？另外，我们做法律研究的有没有风险呢？我们要如何对待风险呢？虽然大庆当时的风险更多的是自然界的风险，是生产过程中的风险，但是我们做研究的有没有社会风险，比如我们要表达我们的观点，可能会冒一定的学术风险，甚至政治风险。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们有一个致力中国法治进步和法学繁荣的这样一个事业心，我想，我们会做出一个更好的选择。

第三，坚定性。在大庆人的精神当中，还有一个重要的东西就是坚定性。这个坚定性包括信仰的坚定和对自己所干事业的价值认识的坚定。这个也是值得我们学习的。我们一路上看到这个今天仍是漫无边际的草原，对石油工业来说就是荒原，但是看看其中还有高速公路，还有这样一个城市。可是在50多年前，在这些都没有的时候，大家在这样的一片土地上工作生活，我想，要是我会有很多的恐惧。因为你不知道你的明天是什么样子；你不知道你今天做的东西明天会不会有价值，比如能不能打出油来；你不知道你在做的事情对自己将来的发展、自己家人将来的幸福、自己这个团体将来的发展会怎么样。如果大庆人他们对这个事有犹豫的话，他们肯定在这里待不住，肯定做不出这么大的成绩。但是，他们就在这样的一个地方，他们对自己的信念是非常坚定的，他们知道他们一定会成功，他们坚信他们的所作所为有价值。正因为他们有这样坚定的信念，就是在这么一片荒原上，就是这么一些人在这里建设，所以在今天，我们才能看到在这荒原之上有一个这么美好的大庆。大庆人的坚定性是值得我们学习的，我们要对我们的事业价值坚信不疑。

第四，荣辱观。还有一个我们要学习的东西，就是大庆人的荣辱观。他们知道在他们的社会体系当中，在他们的团队当中，什么样的是光荣的，什么样的是耻辱的。努力工作光荣，消极怠工耻辱；冲锋在前光荣，临阵退缩耻辱；艰苦奋斗光荣，贪图安逸耻辱。这些个也是值得我们学习的。在今天，我们也应该有正确的荣辱观，也应该知道，我们怎么做才是更为道德的、更为光荣的、更为积极的、更为有价值的，怎么做则是跟这些正面意义相反的。

总之，除了在宣传大庆的各种资料当中对大庆精神的总结之外，我觉得大庆还有值得我们学习的，就是它的位置感、它的事业心、它的坚定性和它的荣辱观。我希望，我们要对这些认真思考，思考其价值，思考其意义，思考其应用。然后推而广之，用这些来影响我们的观念，使其成为指导我们行为的意识的一部分；然后再推而广之，通过我们的科研成果影响社会。我想只有这样，我们两个所在今后才会做得更好，才会为我们的国家、为我们的社会、为我们的人民、为我们的法治与法学，做出更多更好更重要的贡献。如果我们做到这一点了，我想，我们今天真的就是不虚此行。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