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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的是好的
刘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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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写过一篇《多余的是有用的》小文,里面提到人生总得有机会暂时跟忙碌告个别,让无用的事平衡一下生活中的苦与累,或许有时会有意外的收获。顺着这样的思路往下走,很自然就会引申出另一个命题:慢的是好的。因为在快的状态中是容不下多余的,但人一旦慢下来,就有可能去做一些看似多余的、无意义的事情,而恰恰这些多余的、无意义的事情,有时成为最有用的、最有意义的事情。

李开复在一次名为“互联网——梦想起飞的天堂”演讲中提到,Google的起源非常偶然,它源于拉里.佩奇做的一个让斯坦福校友去玩的小网站。就是这个没有意义的有趣项目,在短短的十年内发展成为世界上最有价值的公司之一。如果拉里.佩奇整天生活在快的节奏中,那恐怕是没有时间去做梦的,做了梦也无暇去放飞的。

现代社会太快了,人人都怕来不及。“人们总是为太多附加的东西而追逐、奔劳,风雨无阻,一刻不停,以至于来不及去思考、去想象、去认识”,这是作家麦家的观察。但他也同样正确地指出,疯狂的消耗之后,生活的基本需要与生命的基本价值其实仍然纹丝不动地停留在原地。

于是,世界上发出了一种声音,它提倡“慢下来”。

米兰.昆德拉在其小说《慢》中发问道:“慢的乐趣怎么失传了呢?……随着乡间小道、草原、林间空地和大自然一起消失了吗?”在他的笔下,追求快速度的现代青年狼狈不堪,而慢生活的古代骑士却享受着美妙的夜晚。

林清玄干脆这样解释“浪漫”:“浪费时间慢慢走。”遗憾的是,我们如今面对的现实是“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接受的教育是“成名要趁早”,哪还有真正的“浪漫”可言呢?

日本学者辻信一在其《慢的是美好的——慢作为文化》一书中,反思了以“快”为象征的现代文化与现代社会给人类生活与环境带来的种种负面影响,进而指出:“慢经济、慢技术、慢科学、慢餐、慢设计,慢身体、慢爱情……这种语言游戏也许就解放了我们的想象力。它们有异于现代社会通行的‘常识’,面向的是另一种经济、另一种技术、另一种科学、另一种饮食生活、另一种美的生活、另一种身体、另一种爱的方式。”读他的这些文字,我不用发挥想象力就能想起另一面,闪婚、闪离以及我们对自然资源的疯狂掠夺和对环境的巨大破坏……

辻信一甚至在这本书中提出“一听到‘奋斗’就想到战争”这样一个振聋发聩的论断。对此,我国学者顾铮似乎也有同感,他说,20世纪对于“快”表达过最热烈憧憬的是意大利的未来主义,马里内蒂无条件地赞美机器与速度,可是这种对速度和力的迷恋最终却在法西斯主义那里找到了终极归宿感。所以,西方知识分子其实早就开始了对“快”文化的反思,罗素的《赞美懒惰》和保尔.拉法格的《懒惰的权利》可以为例。

及至今天,在欧美更是出现了国际慢食协会、国际慢钱联盟等行动组织,它们均对经济凌驾于人本主义和文化之上提出了挑战。国际慢钱联盟的主席伍迪.塔什在其《慢钱的魅力》一书中提到,如果土壤消失了,文明也就不复存在,而要形成1-2英寸的土壤需要1000年左右的时间,大量地施用化肥和严重的工业污染却正在快速地腐蚀着我们的土壤。

美国心理学家、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丹尼尔.卡尼曼在其《思考,快与慢》一书中提醒我们,快思考是直觉和本能,虽然适合绝对多数常见的、有规律的简单小事,却不适合不确定性高的复杂大事。这本为慢思考提供科学依据的书,当然也需要慢慢阅读才能体会其真意。

但要做到慢慢阅读,谈何容易!我们现在有几个人能静下心来,不带功利地去读书?作为一个被周围人视为还算读点书的人,当我看到台湾学者王文兴“快读等于未读”的忠告时,不禁汗颜;当我读到法国人夏尔.丹齐格说“读书毫无用处,正因为这个,读书才是一件大事”时,想起自己都在为“有用”而去读书,真是惭愧又羡慕。

漫画家朱德庸在《大家都有病》的自序中说,这本书他从2000年开始慢慢构思,到2005年开始慢慢动笔,前后经过了10年。他还提到,在2009年底,他得了一个“新世纪10年阅读最受读者关注十大作家”的奖项,请友人代领时念了一段得奖感言:“这是一个每个人都在跑的时代,但是我坚持用自己的步调慢慢走,因为我觉得大家其实都太快了——就是因为我还在慢慢走,所以今天来不及到这里领奖。”

让我们用自己的方式,在这个时代里慢慢向前走。

(原载《检察日报》“绿海副刊”,2013年12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