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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知道杜牧的一首诗:“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有人说,“清明”就是“时节”,“时节”可以不要;“行人”必定在“路上”,“路上”也多余;第三句本来就是疑问句,“借问”还有什么用?“遥指杏花村”的不一定是“牧童”,“牧童”也可以删去。于是,整首诗就可以简化成:“清明雨纷纷,行人欲断魂。酒家何处有?遥指杏花村。”这么一改,多余信息倒是没有了,可是诗的意境也全无了。可见,在文学上,有时多余的恰恰是有用的。
这样的例子还可以举出很多,像鲁迅的《秋叶》中第一句话:“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为什么不用“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枣树”的表达法呢?那样不是更简洁么?但鲁迅之所以为鲁迅,就在于他用这种独特的表达,向读者展示了语言的个性美和想象的空间。当然,也有人说,这句话要不是出自大文豪之手,说不定早就被删繁就简了呢。
由文学想到文化。其实,如果仅仅从生存的角度来看,文化就是多余的,音乐也好,美术也好,没有它们照样能活,但正是文化使人区别于动物,也使人区别于人。人类发展的历史就是在各个文化领域里增加“有用的多余”。不是吗?建筑从古代的遮风避雨到后来的雕龙画凤,那些龙、那些凤对于居住有何用处?但人们就是喜欢漂亮的建筑。
饮食也是如此,一盒点心,一瓶酒,包装好坏,与里面的内容何干?却与文化有关。社会越发展,生产商和销售商就越注重包装,购买者和消费者也就越在乎包装。一盒雅致的点心,一瓶漂亮的酒,首先从外表上就吸引人呢。
白岩松在给《于丹趣品人生》一书的序言中,提出“做一些无用的事”。他所说的“无用的事”,其实就是所谓的“多余的事”,如喝茶、品酒和听琴,这也是于女士这本书的主题。他们俩都承认,名利场上太多有用的事把无用的事挤走了,总得有个机会和忙乱告别,让这些无用的事平衡一下生活中的苦和累,甚至有时觉得这些无用的事才是人生中最有用的事。
说到喝茶,我最近也把一套尘封多年的茶具拿了出来,原来之所以一直没用,是觉得太麻烦,太耽误时间,但后来家人说服我,说我整天坐电脑前,一坐就是几个小时,起起身,动动手,泡泡茶,对我的身体有好处。试过之后,果不其然,而且更重要的是,经过几道程序的倒腾,我感到这种喝茶法能让自己的心更加平静。
白岩松在前面的这篇序言中还提到发呆,我算是有体会。去年年底,到三亚参加一个会,会后有一天的旅游,大家商量着怎么个玩法。有同事说,自愿吧,愿意在海边发呆的就发发呆。这个建议提醒了我,多少年来,外出开会、旅游,也是一个忙字,我还从来没有体验过发呆的感觉呢。于是,那天,真的就在海边发了半天呆,感觉好极了。
有一个朋友曾经跟我说,如果人在气头上,最好的办法就是避开,去干点别的事情,等到自己冷静了,再回来干正事。此话千真万确,多少人,多少事,福祸成败莫不因对此原则的遵循或背离。
我还有过这样的感受:在书架上找一本书,或者找一个别的什么东西,遍寻不得,干脆转移一下注意力,去干干别的“无用的事”,结果回来突然发现,那本要找的书或别的什么东西就在眼前。
某日,工作昏昏沉沉,效率低下。老家来的父亲也显得孤独、尴尬。妻子因照顾一家老小,压力大而心里烦躁。于是,我咬咬牙,和妻子商量,再忙也得把工作放下,咱们去爬香山,爬完山后外面用餐——事实证明这是一个正确的决定,爬山路上大家逐渐有了豁然开朗之感,彼此之间的交流也多起来,儿子牵着爷爷,丈夫拉着妻子,亲情、浪漫、温馨就这样自然地回来了。那晚,餐桌上有说有笑,大家的饭量都很好,父亲也话多起来。回来我一气呵成,把久拖不决的文章也顺利写完。
自从自己成为本单位的一个部门负责人之后,我最大的体会就是“多余的是有用的”。刚开始时,自己总觉得行得正、站得直就够了,但慢慢发现,要想顺利地开展工作,要想激发自己所率团队的积极性,就必须摈弃过去那种分秒必争、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自己的研究上的做法,与领导和同事保持适当的交往和沟通。我想起过去在一家律师事务所兼职时,好多律师都对当时的主任不太满意,而那位主任人品好、业务精,就是每次一上班就把门一关,很少和大家往来。因此,只要肩负某一方面的组织协调工作,想不“浪费”一点时间和精力,那是不可能的。
最后,有必要说一句多余的却是有用的话:多余本身也分有用的和没用的,我们要的是有用的多余,而不要没用的多余。
来源:检察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