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春节邻近，但郑州的孟二强等人心下恐怕不会感到有多少喜庆。河南省交警总队元月5日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布79人被终身禁驾，11年驾龄的孟二强名列其中，尽管生于1978年的他只有32岁。同时公布的还有被终身禁驾者的个人信息，包括他们的姓名、驾龄、身份证号以及属地，而且他们几乎都有因肇事后逃逸的情节，都可能要被追究刑事责任。据报道，这是河南省公安厅交警总队首次对外公示被终身禁驾人员信息，而第二批（人数更多）被终身禁驾人员名单不久也将公示。

 

在经历了10年前的河南张金柱案，特别是2009年影响恶劣的杭州胡斌飙车撞人致死案、造成5死4伤的南京张明宝“6•30”特大醉酒驾车肇事案以及成都孙伟铭酒后驾车撞人致死案之后，公众对交通肇事本就极低的容忍度，更是继续降低。因此，河南交警部门此次公布79名终身禁驾名单及他们个人信息的行为，在很大程度上可说是深得民心，对无照驾驶、酒后驾驶等交通违法行为肯定会产生一定的威慑作用。可以说，在居民拥有机动车辆越来越多，交通违法和严重肇事案件层出不穷的今天，为了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以霹雳手段治理交通违法行为，势在必行。

但非常遗憾的是，在河南警方公布的终身禁驾者个人信息中，最为重要的一项却未被涉及，那就是被终身禁驾者的具体违法或犯罪行为，因此我们就不能非常清楚地知悉警方具体的执法依据。因为“终身禁驾”只是社会公众比较形象的说法，它在法律中的具体说法是“终生不得重新取得机动车驾驶证。”现行《道路交通安全法》第101条第2款的规定：“造成交通事故后逃逸的，由公安机关交通管理部门吊销机动车驾驶证，且终生不得重新取得机动车驾驶证。”与此相适应，公安部第91号令发布修订后的《机动车驾驶证申领和使用规定》的第12条也规定了不得申领机动车驾驶证的6种情况，其中第4项就是：“造成交通事故后逃逸被吊销机动车驾驶证的。”两厢对照，可以发现，现行法律对“终身禁驾”处罚的规定十分严厉，也即是说，只要造成交通事故后逃逸，并且被公安机关交通管理部门吊销了机动车驾驶证，就终生不得重新取得机动车驾驶证，也即“终身禁驾”。

现行《道路交通安全法》在2003年制定和通过时，充分听取了民意，对“终身禁驾”的规定也可以说“大快人心。”但遗憾的是，该法仅仅规定“造成交通事故后逃逸”即“终身禁驾”；而该法第5章是“交通事故处理”，其中第70条第2款规定：“在道路上发生交通事故，未造成人身伤亡，当事人对事实及成因无争议的，可以即行撤离现场，恢复交通，自行协商处理损害赔偿事宜……”第3款又规定：“在道路上发生交通事故，仅造成轻微财产损失，并且基本事实清楚的，当事人应当先撤离现场再进行协商处理。”这就意味着，“交通事故”在某些情况下是可以“私了”的轻微事故，可能根本就不存在人身伤亡，而是仅造成轻微财产损失。然而，根据第101条第2款的规定，即便如此，只要造成事故的一方“逃逸”了，也可能被吊销驾照并“终身禁驾”，而且，根据现行法律，“终身禁驾”仅公安部门即可作出；这些都显然太过于严厉了。

实际上，处罚不仅仅是“大快人心”的感情宣泄，更要实事求是地讲求技术和实效。以此观之，“终身禁驾”的规定可能将存在很多问题。它意味着被“禁驾者”终生失去了驾驶机动车的资格，不能享受汽车技术和文化发展所带来的便利，甚至使某些以驾驶为业者失去一项谋生的手段。而且，“终身禁驾”的后果也令人担忧。北京、东莞等地现有的数据表明，被禁驾的七层以上都是有3年以上驾龄的老司机；2007年北京市对92名因肇事后逃逸而被禁驾的司机的驾龄、职业等特点进行了分析，结果显示，20-50岁的共86人，超过90%；从此次河南公布的禁驾名单来看，也是老司机占多数，79人中，年龄最大的53岁，年龄最小仅20岁。这就意味着，被禁驾者绝大多数驾驶经验丰富者，并且年龄较轻：以我国人均寿命72岁来算，20岁的被禁驾者意味着被禁驾52年，50岁的被禁驾者为22年。一个驾驶经验丰富的驾驶员被禁驾超过22年，甚至达到52或更久，这会造成什么后果？结果只能是，要么禁驾者的部分权利被剥夺，要么是他们在无法重新取得驾驶证的情况下无证驾驶，反而会造成更为难以预测的结果，“终身禁驾”的制度后果也难以得到良好实现。

而事实上，“终身禁驾”本身并不是目的，它只不过维护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的手段。因此，我们要的就不仅仅是“大快人心”，更是切实的制度实效。再此情景之下，有关部门应该对现有的“终身禁驾”情况进行认真的调查和研究，在掌握真实情况和具体数据的前提下进一步完善和严格“禁驾”的条件和程序，比如，必须是达到一定严重程度的交通事故后逃逸才能禁驾，禁驾处罚的做出必须以听证或者司法判决为前提等；在可能的情况下不一定非得“终身禁驾”而是实行禁驾3年、5年、10年直至终身的“阶梯式禁驾”，如此，也许更能体现以人为本的理念，也会更加富有实效。

 

该文刊发于2010年1月8日《法制日报》第3版，发表时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