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各位老师、专家和学长，汇报一点我自己的学术感受，有点诚惶诚恐，也很不成熟，请多批评指正。

我之所以汇报这样一个题目，主要是因为看到近一两年来互联网所引发的法律挑战越来越多，这让我认真思考，这个挑战给法律带来的到底是什么样的问题。汇报分三个方面：第一，新问题、新挑战，还是法律革命？第二，互联网时代法律革命的基本面向；第三，创新法学理论，重建法律体系。

一、新问题、新挑战，还是法律革命？

从桌面互联网到移动互联网，再到现在的“互联网+”，它已经深深嵌入了我们的社会生活，并导致了重大的社会变革，即由过去的单一物理空间，转变成现在的“物理-虚拟”或者“现实-网络”双重空间的立体社会结构。在两个空间交融互嵌的过程中，创造了大量前所未有的新生事物，各种新业态、新模式、新平台不断涌现，而它们带来的往往是生产方式、生产要素和生产关系重大的变革甚至是颠覆。这时候，法律就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境和难题，包括平台经济模式、互联网金融等，很多是我们想象不到的，以至于不得不被它牵着鼻子走。

面对互联网给法律带来的巨大冲击，学界有三种应对的态度：一是守成主义，相信通过对传统理论的扩大解释、完善补充，就能够实现延展包容，进而把这些新问题、新挑战解决掉；二是开放主义，认为传统理论已经无法有效应对互联网的新挑战，越来越捉襟见肘，需要秉持开放观念，构建独立并行的互联网法律理论和规范体系；三是变革主义，也是我比较主张的，就是构建能够整合适用双重空间的理论学说和规范体系，进而推动法律制度转型。对守成主义和开放主义来说，互联网带来的可能是新问题，或者是新挑战；但对于对变革主义来讲，它带来的就是一场“法律革命”。

如何研判它是问题、挑战，还是革命？我认为，“法律革命”应该有这么三个基准：第一，在范围上，传统的法律越来越难以涵盖新的问题，新业态、新模式所带来的“创造性破坏”，传统规范效力和监管模式受到越来越严重的挑战，新问题层出不穷，力图延展包容的适用思路难以行进；第二，在逻辑上，既有理论和规范的解释力越来越低，比如互联网犯罪的因果关系、民法上的意思表示、远程劳务等等；第三，在性质上，新事物越来越具颠覆性，比如虚拟财产、数据权利到底是什么权利？权利理论是否需要重新界说？还有司法管辖的尴尬，如今我们设立了互联网法院，这无疑是一种超越传统时空而进行的新的构造。基于上述范围上、逻辑上、性质上的重大挑战，我的初步研判，这可能是一场“法律革命”。

这场“法律革命”一定会带来法律体系的升级换代。早在20世纪80年代初，托夫勒就提出了农业文明、工业文明和第三次浪潮——信息革命时代的划分。沿着这个思路，法律变革似乎也可分为这三个阶段：一是农耕时代的法律，它立基于物理空间、等级身份、家庭流转；二是商业时代的法律，它立基于物理空间、平权身份、商业流转；三是网络时代的法律，如今它立基于双重空间、流动身份、虚实流动。特别是在网络空间拥抱实体经济之后，使得我们传统生活所依存的物理空间构造、要素和运行节奏等等，呈现出分布式、流动性、破碎化、扁平化的鲜明特征，推动着生产方式和生产关系的变革，形成传统、现代与后现代的交织互动，传统法律就面临着严重的危机，孕育着一场新的“法律革命”。

二、互联网时代法律革命的基本面向

首先，法律价值上的革命。法律无疑是有价值的，但在互联网时代，我们坚持的这些价值则发生了重大的变化。比方说正义问题，过去的正义有好多我们熟悉的学说，而互联网时代的到来，强调的则是代码正义、技术正义，主张技术的问题要用技术来解决，代码有代码的规则，甚至宣称“代码就是法律”。再比如自由问题，网络空间上对自由的理解和物理空间的理解就不一样，它贯彻的是“天空法则”，主张自我赋权和自主治理，包括匿名、扁平、多元等等。此外，还有权利的概念，出现产销权利分化等很多新的变化，强调共享就在冲击过去的所有权观念，对政府监管原则也会造成很大影响。同样，对于秩序的观念，互联网要求按照代码规则形成秩序，要求国家监管要适应代码的规则，甚至有人认为应该采取把国家的法律转换成代码的方式，来实现监管的功能。所有这些，就好比我们站在地面的空间，就没有办法理解海底空间一样——在那个黑暗、高压、高温、缺氧的世界，怎会有我们这里一样的虾蟹等鲜活的生命存在？但客观上它就是有这样的生命!这个时候,我们就需要站在“两个空间”的高度，重新来审视和提炼一个关于“生命是什么”的理论命题。互联网带来的“法律革命”就是这样。

其次，法律关系上的革命。“互联网+”出现了很多新的法律关系主体，如平台经济主体、网络服务提供者、电商等；出现了很多新的法律关系客体，如虚拟财产、比特币、炒信平台侵犯的法益等等；在法律关系内容上，如被遗忘权、数据权利等新兴权利，P2P模式、众筹模式、分时度假、线上线下的监管方式等，也更加多样、复杂和多变。

再次，法律行为上的革命。比方说，邀约、承诺、合同履行、平台责任、网络服务提供者审查义务等都遭遇了一定难题。还有，动机目的、行为方式、构成要件、因果关系等更加复杂，就拿互联网集团犯罪来说，它跟物理空间的集团犯罪就明显不同，呈现着严重的破碎化形态，集团成员彼此都互不相识，他们之间的责任如何认定和划分就是个麻烦事。此外，网络寻衅滋事，包括群体性事件，在物理空间上的动员能力远远低于在网络上的动员能力，表现形式也都不一样，等等。

复次，法律规制上的革命。过去，法治社会强调的是法律主治，而现在走向平台经济时代，软法治理已经超过了国家的法律主治。比如，滴滴打车等新业态，则打破了“厅堂议事”的法律创制方式，通过技术“植入”手段开辟了“众创式”法律革新模式，迫使国家监管部门不得不去回应和承认，并推行新的治理模式。等等。由于时间关系，我这里就不再展开。

最后，法律方法上的革命。包括法律解释、法律推理、法律论证等等，也都面临着诸多挑战，需要进行革命性的理论创新。

三、创新法学理论，重建法律体系

由于时间关系，我这里只讲几个要点：

一是确立全新理念，推动法学理论创新。我们要站在更高的角度来重新理解法律的基本理论和问题。

二是重建法律体系，推进法治变革。这可能需要构建二维空间基础上的法律体系，而不仅仅是过去单一物理空间上的法律。

三是促进司法改革，塑造新型法治秩序。包括成立互联网法院、建立双重空间的多元纠纷解决机制、推进多维的软法治理等等。

以上是我非常不成熟的看法，请各位老师、各位同仁多多批评指正，谢谢大家。